自從工業革命以來,人類的生活往往與”複製”脫不了關連---生活變成單調與重複的複製活動,我們就在形式的複製中尋求自己認同的可能。每天,我們都在重複同一件事,我們都在複製別人做地事。如此,我們變成了”不存在”的影子,隱沒在複製物層層堆疊的龐大體系裏頭。
2008年巴黎的初春,我看了兩齣瑪姬·瑪漢(Maguy Marin)的舞蹈。一齣是2004年曾去過台灣的作品<Umwelt>(中文譯名<環鏡>),一齣是她2008年的新作<Ha! Ha!>。這兩齣舞有異曲同工之妙,雖然都只長達一個小時,但卻觀眾彷彿在劇場度過了三個小時。因為劇中不斷重複且無發展性的主題,和沒有規律的音樂,讓”生活的無聊”完美地被搬演在觀眾眼前。
前者,舞台後方放置了三層不交疊,約八面像門般的鏡子。舞台前方有三把電吉他。九名演員就在三層鏡面中的軌道重覆生活種種微小的動作,例如:穿(脫)衣服、吃蘋果、看報紙、搬東西…。舞台兩側不斷有強風吹襲,但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動作。套句朋友觀後的感言:”戲開始五分鐘就知道他要幹甚麼,但為何要一直重複下去呢?” 除了日常生活的舉動,演員不時會出現正面看著觀眾,甚麼都不做。這動作充滿了各種涵義,可以解釋為憤怒,也可以解釋成不知所措。我們都在重複的機制底下想證明個人的存在價值是甚麼。
後者,舞台上散佈了三十多張木椅,椅子上坐著背對觀眾的人偶。舞台前緣有七張椅子圍成圓弧狀,在每把椅子前方有一支麥克風,一個譜架。演員(三男四女)一進場坐下後,就不斷地發笑。開始的時候問道:”為什麼你在笑?”、”甚麼東西逗你笑?”、”我沒有在笑呀…哈哈”,接著大家夾雜著笑生邊說著枝微末節逗大家開心的小事,例如:拿性器官開玩笑、講無聊的笑話、嘲笑一個人的穿著與長相…這些笑點都是非常粗俗且直接的。
大家的玩笑隨著像是秒針音效的滴答聲中度過,一道掃射的光慢慢地由左舞台掃到右舞台,但我們從來未看見舞臺的全景。當戲進入了15分鐘之際,觀眾像是無法融入party氣氛中的旁觀者開始打瞌睡時,人偶的椅子開始崩毀,人偶從椅子上跌下來;但這絲毫不影響演員的玩笑,他們繼續在笑,笑地更開心。就這樣,我們看到了三十個人偶的跌落,最後演員在”笑的和聲”裡也各自跌落在地上。
瑪姬·瑪漢自稱受貝克特(Beckett)很深的影響,從她1981年創作<May B>開始,她的作品都與對於生活的無趣產生了很大的連結。舞台上無義意重複的生活動作久而久之變成她特殊的風格,也成為對於觀眾很大的挑戰。當我們看到了舞台上毫無進展,而又一直複製的生活行為時,我們是否也看見了自己生活的影子?然而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?瑪姬·瑪漢似乎給不了更深刻的答案,她只是讓觀眾看見,讓我們置身事外重新經歷一次生活的平淡。貝克特曾在<Worstward Ho>中說到:”還要失敗,更完美地失敗。”我們的生活難道就是”還要超越重複,要更完美地超越重複”嗎?